烟触

烟火的触角

        nana和lily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一起。一起吃饭，一起睡觉，一起玩耍，一起接受例行的身体检查，到如今一起旅行，从没有分开过。

        nana和lily几乎完全不同。nana是黑色的齐平直短发，lily则留着白色的披肩卷发；nana的瞳孔是深沉的棕黑色，lily的眼睛则泛着一层浅浅的蓝色 ；nana沉默寡言，时不时会有一点小小的悲观，lily则开朗热情，脸上总是挂着向日葵般的微笑。唯一相同的就是nana和lily都是善良的好孩子，若是还硬要再找出一个相同点的话，那就是nana和Lily都没有触角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这个蔚蓝的星球上，世世代代的人们头上都生长着两根触角。从刚刚出生的婴儿到垂垂暮年的老人，触角陪伴着每个人走过一生，给他带来希望和幸福。触角对于星球上的居民们来说意义远不止于此。孩子们会在十六岁以前找到自己的终身伴侣，并在十五岁那年的庆典上通过相互接触触角，将彼此的人生联系在一起，正式进入十六岁，完成生命中最为华丽的绽放。但若是直至十六岁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，那么他的生命就会如不巧在冬天的寒风中睡醒的花蕾一般， 未经盛开就颓败凋落。日月交替，沧海桑田，人们在这样的自然规律下繁衍着一代又一代，直到那天某家小小的医院里两声啼哭接连响起，人们愕然地望着刚刚出生的两个女婴光秀秃的头顶，她们意然都没有触角！医生和科学家将她们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，发现除了没有触角，其他方面都与常人别无二致，只能寄希望于随着年龄增长触角最终会自己长出来。但一直到令天，nana和lily已经十五岁，她们的头顶还是光秃秃的。毫无疑问，nana和lily是常人眼中的异类。大多人同情她们，为她们的生命注定短暂而惋惜；但也有一些人厌恶她们，甚至有人认为她们是因为前世坏事做尽，才被神排除在赐予幸福的名单之外。但无论是同情还是厌恶，人们都无能为力，只好将她们遗忘，活在自己的幸福里。一年前， 心灰意冷的nana和lily的父母把她们俩的背包塞得满满的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送她们离开这个城市去旅行。在这一年中，她们走过了数不清的路，看过了数不清的风景，见过了数不清人。她们曾去往海边，赤脚站在沙滩上看夕阳没入大海；她们曾去往花田，在盛开的花丛中追逐嬉闹放声欢笑；她们曾在山顶上露营，抬头见漫天璀璨星河闪烁流转；她们也曾去往大都市，汹涌的人潮中从未放松彼此的手。无数个黑夜里，nana彻夜难眠，心中郁结起灰色的情绪，又在身旁lily均匀的呼吸声中渐渐消散。借着月光，nana稍稍挨近lily，一遍 一遍地数着lily长长的微微颤动的睫毛，直到天边的星星沉入太阳的温柔怀抱，朝霞轻轻在lily的脸颊上落下一层粉红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是nana和lily十五岁的最后一天。 早在三天前，她们就落脚在这个小镇上，此时小镇正张灯结彩，为即将到来的庆典做最后的准备。街上售买糖果玩物的小摊随处可见，人们都在高兴地交谈祝贺，只有nana不住地擦着眼泪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着，将身后还在留连着小摊的lily甩得越来越远。“喂——”lily大声喊着，举起手臂使劲招呼着nana，nana赌气地跑起来。第一次，二人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之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天色越来越暗，华灯初上，人潮汹涌。远离镇中心的山坡树林里，nana缩成一团，望着远处的灯火和不属于自己的幸福，吞声哭泣着。nana一次次擦掉眼泪，努力睁大眼睛，想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，可终究是徒劳。闭上眼睛。不再去看远处的庆典。nana用双手堵住耳朵，欢笑吵闹声却仍旧执拗地钻入脑海。nana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等待Iily，明明一同走过了十五年，却在最后丢下了lily。自己一个人在阴冷萧瑟的树林里孤独地死去，大概就是对丢下lily的报应吧。泪水止不住地涌出，模糊了nana的视线，此时庆典也好死亡也罢全都被nana抛诸脑后，眼前只有熟悉的纯白色身影向前奔跑，越来越远，任凭她怎样哭喊也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喂！你怎么在这儿！让我一番好找！"nana难以置信地转过头，正好迎上lily气冲冲的目光。没等nana说什么，lily却一眨眼变得兴高采烈。“喏，这个可好吃了！你快尝尝！”Iily将一把漂亮的糖果举到nana眼前。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只我们不一样啊，大家都一样，为什么只有我们……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么不幸……”nana哽咽着。泪水浸湿手背，风声止息，树们都静默无言，全世界都安静下来，等待着回答。“是不幸吗？我倒觉得是幸运呢”，Lily向前几步，轻轻将nana拥入怀中：“或许我们是和别人有一些不同吧，但如果你在星球的这边，我在星球的那边，我们永远不能相见，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。那我们只能一个人吃饭，一个人睡觉，一个人玩耍，一个人接受大大小无穷无尽各种各样的身体检查，那该多难受啊。幸好我们足够幸运，能生在彼此旁边啊。我一直都觉得nana是我的宝物，是神派来的救赎。“Iily的声 音不含一丝杂质，比平时更加温柔。被熟悉的安心感所裏挟，nana闭上眼睛，思绪随lily一同在黑夜中漂流摇晃。很久之后，nana感觉到lily松开了怀抱，在她睁开眼晴前，温暖湿润的触感贴上了她的双唇。

        远处的庆典已经正式开始，庆祝孩子们十六岁的烟花接连升上天空。绚烂华丽的漫天烟花之下，远离庆典中心的树林里，两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轻轻吻着彼此。相伴十五年早已习惯的lily的味道从未在nana的脑海中如此清晰和强烈，以至于虽然亲吻的时间并不很长，却足够让nana把有关ily的记忆、大海、花田、繁星、人潮中紧紧拉住的手仔仔细细地回忆好几遍。lily的味道淡去，nana睁开眼睛，怔怔地望着眼前呼吸还没有恢复顺畅，两颊红扑扑的lily，lily却含着笑害羞地将目光错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，庆典的人群大半已经散去。小摊贩们打着哈欠收拾着自己的摊铺，街上落满了昨夜烟花的炮灰和炮纸。十六岁的第一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十六岁快乐。“lily注视着nana，脸上是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十六岁快乐。”